那人一五一十将夜间经过细细讲了,秦维勉听罢击掌叹道:
“济之果然有勇有谋!这样悬殊的兵力,又是偶遇,不仅逃脱,竟还能斩杀敌将,实在是史书少有的大捷啊!”
祖典说道:
“殿下,那沙旱律可是一员骁将,更是山戎的亲贵,贺将军此战必将威震北地啊!”
诸将均是啧啧称奇,唯有杜若存不做声。秦维勉看了他一眼说道:
“先前济之传信说不必营救,大家还以为他是自知没救不愿再添伤亡,如今才知道,他原是胸有成竹啊!如此襟怀,谁人可比?”
这样的战斗,任谁也不会胸有成竹的。秦维勉当然知道贺云津的意思,不过是故意这样说要给杜若存一个教训。
果然,杜若存听了将头埋得更低,一言不发。
“快,准备为大军接风!”
天色大亮,庄水北这才发现贺云津马背上驮着的竟是范得生。他小心地打量贺云津的脸色,只见端坐马上的那人神色坚毅,眉眼间却难掩伤心凄楚。
庄水北看得出来,贺云津是个重情重义的人,范得生每天跟在他身边“师父”“师父”地叫个不停,虽然贺云津有时候嫌他聒噪,但其中相伴的情谊又有谁能够体会呢。
视野之中已经可以见到城门,庄水北试探着向贺云津说道:
“将军,将这小兄弟交给我吧,那边山里就是咱们埋葬阵亡将士的地方,末将一定让他入土为安,为他树碑祭奠。”
贺云津回头看了看。
他自然知道尸体不可久置,更不可留在城中,以免引发瘟疫。他默然片刻,令人将范得生尸身搬下马来,交予庄水北,郑重道:
“劳你盛殓安置,我自会找人安葬他。”
“将军放心。”
进了城,安顿好士卒,诸人均先去更衣,贺云津住在刺史府中,还未及脱下战袍,迎面便见秦维勉带着一干人等在门口。
“济之!”
秦维勉见贺云津走来,不禁吓了一跳。
那人一身血红,战袍破碎,脸上沾满血污和灰尘,连双眼都是猩红的。
更令秦维勉预感不佳的是,贺云津的脸色并不欢喜轻松,反而沉重克制。
贺云津到了阶前便要跪下,秦维勉连忙抓住他的手腕拦住他,一瞬间却发现鼻子里满是腥气,手上也摸到了干硬的东西。
“济之!你受伤了?”
秦维勉还是头次见到这样这样的激战余韵,并不知道敌人的鲜血便足以染透征袍。
贺云津抽回手,勉强笑了笑。
“我没事,这都是敌人的血,”他抬头一看,只见秦维勉露出了轻松神色,连身后的谢质也松了口气,“殿下先回,容我更衣之后再给殿下汇报。”
“好!快去!我已命人备下酒肉,就等你来!”
贺云津应下正要去,秦维勉吩咐下人道:
“服侍贺将军去热泉濯沐!”
纵是神仙之躯,一夜的激战下来贺云津也感到疲惫了。洗浴之时他打发人出去,自己到天上吸足了清气,这才觉得神思清明,连忙回到凡间来。
秦维勉备好了接风酒宴等他,孙宜群、庄水北和赵与中也都到了,秦维勉正听庄水北讲贺云津昨夜的指挥,说到他展旗现身、直取敌酋一段,众人全都击节赞叹。
庄水北眼含笑意地说道:
“若非贺将军以减旗之谋欺骗敌人,又亲自冲锋杀敌,我等皆难幸免,更别提打破敌军了。诸位不见贺云津展期冲锋之时,如此神勇之姿,简直有若神祇,末将能够亲眼见到,实在不枉此生了!”
秦维勉一抬头,正见贺云津进来。刚刚他已经听下人回报,说贺将军身上只有些擦伤,这才放下心来。庄水北的讲述让他想起?泉寺中贺云津故弄玄虚的现身,他虽不信神鬼,却也觉得贺云津确有神将之风。
“济之快来,坐这。”
秦维勉伸手示意他到自己身边,那人大步而来,衣袂带风,方才的脏污腥气已经不见分毫,甚至卷起了一阵若有若无的清冽馨香。

